正念与环境正义 ——Daniel Rechtshaffen ｜ 创伤知情的正念与社会正义（连载六）
这篇文章是《创伤知情的正念与社会正义 Trauma-informed Mindfulness and Social Justice 》连载系列的第六篇。
前言
Daniel Rechtshaffen是一位美国的心理咨询师和教育工作者，他致力于推广将正念结合到学校教育中，同时，他使用正念来教授和推广环境气候议题。他是《The Way of Mindful Education》一书的作者，同时他也是“Transformative educational leadership”这个教育工作者社群的联合发起人，这个社群集结了一群关心社会平等、正念、社会情感学习（social emotional learning）的教育工作者。
在今天分享的这一部分中，David Treleaven博士（以下简称D）与Daniel Rechtshaffen（以下简称R）谈到了：正念与环境议题的关系，以及，世俗化的正念练习的利与弊。
D：我想请你为我们介绍你是如何开始做这个工作的？
R：我是在纽约州的Omega Institute出生和长大的。Omega Institute是一个非盈利的全人整体教育（holistic learning）机构。所以我从小就在一个充满了正念老师、瑜伽老师等其他灵性老师的环境里长大。
我自认是幸运的，从小我就有机会与许多灵性老师交流和对话，比如乔卡巴金。长大后，我去公立学校读书，我立刻意识到不是每个人从小都在灵性老师们的环绕下长大，而且，我的同龄人中很少有人也对我感兴趣的话题感兴趣，比如，有关人的存在的话题。后来，我成为了一个婚姻和家庭心理咨询师，并且开始在学校里当驻校心理咨询师。
因为我在两个不同的环境下成长——一个是教会了如何去深入地探究我的内在、如何冥想的充满了支持的灵性环境，另一个是公立学校的环境。后者没有向我提供任何情感支持，使我感到我像是一个机器里的螺丝钉一样，只是在机械化的完成任务。
所以，当我成为一个驻校心理咨询师时，我开始留意到学校里许多学生同样缺乏情感支持，只是日复一日地上学。学校里的教育没有向他们提供一个以心为中心（heart-centered）的教育。
因此，我开始探索将我自己成长过程中经常使用的正念的技巧结合到我的工作里。
这一切都是15年前的事了，那个时候不像现在很多学校里都会有正念或瑜伽课，因此，那时我完全是自己在实验。但很巧的是，我当时有一个同事也在开始做类似的事情，因此我们立刻一拍即合。现在，以心为中心的教育观念正在变得越来越流行，许多学校也开始引入和结合正念项目了。所以过去这15年来，我就一直在做这件事情。
D：当我们在谈正念与创伤时，很多时候我们会谈到系统性的变革。系统性的变革也许是通过以支持个体的神经系统的恢复与调节，或者说，支持个体的创伤修复的方式来实现，也可以是通过推动机构层面上的改变来实现。我知道你所关注的议题之一是环境和气候议题，因此我想请你谈一谈你觉得正念与环境气候议题之间的关系，比如，正念里有哪些方面，或者说哪些实践，可以支持我们去推动这种巨型的变革，去回应环境气候变化？
R: 我们都知道大自然有自我修复的能力，就如同我们的身体天生就有从创伤恢复的能力一样。当我们处于创伤之下，这个紧缩的、关闭的身心会渐渐忘却如何放松和打开，而当我们能够来到一个放松的、打开的状态时，我们会自然地进入修复的过程里。
就好像我们在河上建坝，当上流的生态系统被堵塞时，下流的生态系统也开始产生堵塞，比如，当三文鱼被挡住了无法进入下流时，下流的许多依赖三文鱼的其他生物也会开始遭殃，最终，整个生态系统都会开始崩溃。当这个系统处在自然的打开的状态下时，它才能产生流动，才能富有多样性。
所以，当我们能够慢下来、去聆听和尊敬大自然和它之中的千万种生态系统的时候，我们才能够真正地去理解我们与自然的关系。
最近几个月来，我经常走到大自然里，去聆听和观看日月的轨迹、大自然里的风声鸟语、溪鸣树影，以及，去看见生态系统里的动物的迁徙。当我能够去感受这一切，感到与大自然的联结感时，在我看来，这是最为深刻的正念练习。在与自然的联结中，我自己的身心也开始感到更加的扎根、更加的临在、更加健康。从这个状态里，我开始去思考和理解我如何去支持这个自然环境，如何帮助它进行自我修复。
我过去为了在不同的地区开展工作，曾经经常从一个地方飞到另一个地方，有时飞到德国，有时飞到泰国，却很少停留在我自己的本土的土地和社群里。有一个很流行的汽车后窗贴纸是“用全球理念，做本土实践” （"think global, act local"）。只有当我能够直接地去看见我的本土环境时，去与我的本土环境产生联结时，我才能去思考和理解我可以如何支持本土自有的生态系统的修复，而不是介入和改变它。
D：很多时候，我们与正念练习的关系是开采性的：比如，这个练习对我有什么帮助？我做这个练习，对我有什么好处？我最近订阅了一些正念的杂志，因此最近经常在感叹这个因正念而生的经济产业。虽然我对这个产业有一些批判，但我同时非常理解人们有使用正念谋生的权利。但是你刚刚在描述的这种正念实践，与当下正念经济产业宣扬的完全不一样。你刚刚在描述的是，我们如何使用正念，去帮助我深入地理解如何支持一个更大系统，如何为它服务，而不是仅仅是想着这个练习对我有什么好处。
R：是的，你说的没错。我们生活在一个非常开采性的文化里。我们对待很多东西的态度都是：这个事情对我有什么好处？这当中一部分是被自恋的心理驱动，另一方面，它也体现了我们的人类中心主义：这个事情对人类有什么好处？人类如何受益？
当下正念行业里也有这个趋势，我们会看到很多正念教育宣传可以改善压力、改善焦虑、改善身体，也就是说，许多练习都是围绕着“这个练习对我有什么帮助”而展开。从一个角度来说，这并不是错误的，因为我们有权去改善和提升我们自己的状态。但是，很多时候我们在环境议题上也采取这样的策略，比如，如果我们注意环保，我们就可以持续开采、持续捕捞、持续排放，等等……而不是去思考，我们如何对我们的环境怀有更深的敬畏？我们如何与我们的环境产生更深的联结与合一？就像你说的，我们如何去支持我们的环境？不仅是为了人类自己的生存，更是为了这个更大的生态系统的生存。
刚刚你谈到正念的经济产业的兴起，正念的经济产业也是包含在在其他的经济产业里的，不仅如此，这些经济产业组成了更大的全球的经济。为了在这个系统里活下去，你和我都不得不以教课谋生。前阵子，当我设计好我的课程的时候，我不得不开展一些营销宣传，这个过程里也使我浑身难受，因为在我的内心深处，我只是希望学校里孩子能获得支持和帮助，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我想纯粹地欢迎大家来获取这些知识和工具，为了达成这个目标，我不得不进行营销宣传，给各个学校发邮件，和他们售卖我的课程，也就是说我不得不把自己放入到这个经济的框架下，使用售卖和购买的方式来推广我的工作。
D：现在越来越多的人在教授正念练习，无论是运用在心理治疗的场景，还是在医院里又或是在学校里。他们教授的往往是世俗化的正念，但这些教学者也都在尽他们最大的可能去教授完整的正念。你如何看待？你觉得在这样的正念教育中，我们可以怀有哪些实际的期待和目标？
R：这真的是一个很棒的问题。从一方面来说，像正念减压 (MBSR) 这样基础的正念课程也是非常有意义的，因为它教会我们在面对压力甚至危机时，如何支持自己，以及，我们如何以对自己更慈悲的心态，去看待成长经历中的创伤。
我们当中有许多人都是因为经历过重大的疾病或身心崩溃，才开始尝试正念或瑜伽。所以，对于缓解痛苦，舒缓压力、帮助我们稳定自己，练习正念是非常有效并且有意义的。
因此，我不想去轻视或贬低世俗化的正念，因为它为我们提供了每个人都亟需的自助的工具。作为一个驻校的心理咨询师，我的工作里有很大一部分也是在向学生们提供这些工具，因为学校真的是一个非常有压力的环境，有考不完的试，还有许多同龄人的压力。
所以，舒缓压力、缓解痛苦、稳住身心，是一个我们对世俗化正念练习可以实际抱有的目标。但与此同时，当我们放眼看到我们所处的生态环境危机时，我们会意识到我们的练习不应止于此。如果我们的练习止于让自己舒缓压力、感受平静的话，那么就好像泰坦尼克号正在下沉，但我们却忙着整理船上的椅子。
如果我们不去反思和思考如何改变我们与自然的关系，那么我们就会在平静中走向灭亡。所以，我最关注的练习是，我们如何在充满敬畏的关系中与自然共处。
因此，对我来说，正念练习的目标是慈悲。因为我们都受过伤，因此我们都需要练习对自己的慈悲。当我们开始打开身心，开始看见我们的呼吸的时候，在感受呼吸带来的平静和滋育的同时，我们也会开始看见一些更大的东西。比如，我的存在，以及我身处的这个更大的自然环境系统。
我们会开始问：为什么人类作为这个自然环境系统的一部分，却以如此破坏性的方式对待这个自然环境系统？当我们打开自己的身心、看见我们对其他动物与生态系统的破坏的时候，我们会因此而心碎，并且因此开始意识到，我需要做更多的事情，我需要转变的不仅是我的身心状态，还有我与自然万物的关系！
所以，我们对正念的运用不应该像是使用创口贴一样。如果我们想要真正的疗愈自己、疗愈我们的环境的话，我们需要真正的觉醒和转变。
to be continued
未完待续
这个播客没有提供逐字稿，每一集都是我自己靠耳朵听，用英文记下对话要点。并且由于嘉宾与主持人都是脱稿即兴交流，因此很多时候语言表达非常口语化，并且逻辑不明显。大部分情况下，我需要重新组织和整理嘉宾和主持人的发言，理顺发言中的观点的逻辑和顺序。因此从听写到最后的公众号编辑，每一集我都会花费8-10小时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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充满爱意的，
Chlo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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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Chloe
创伤知情的意识的教育者和行动者
反健全中心主义的酷儿女权主义者
创伤知情的身心工作者、身心结合的创伤工作者
部分受训经历：
美国创伤知情的正念冥想受训认证教师
美国创伤知情的瑜伽受训认证教师
哀伤与失去正念工作坊完成认证
200小时全美瑜伽联盟RYT200认证瑜伽教师
中国普拉提功能训练师认证教师
美国Balanced Body垫上普拉提全系列认证教师
UC Berkeley GGSC两年制正念冥想资深师资认证项目受训中
她曾多次为高校学术团队、性别与性少数公益组织与机构设计和带领：“创伤知情的质性访谈”、“七日创伤知情的正念冥想”、“创伤知情的瑜伽”、“八周创伤知情的正念冥想”、“创伤、重建自己、搭建充满关照与韧性的社群与社会”等工作坊与课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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